文獻


常玉與林風眠同歲,差不多一個時代來法國。林風眠學成歸國,常玉留在異邦,兩人在中國現代化的影響如此不同,許多人知道林風眠的貢獻,只有少數人知道常玉,常玉是中國現代畫家在域外一個孤獨的耕耘者,有關他的資料還很欠缺,需要更多的人關心他。

常玉一九〇〇年生在四川。他也是一九一九年那批以勤工儉學的方式來到法國的青年之一。初到時,他不像林風眠那樣積極地到美術學院進修,常玉自己從畫壇上去了解現代畫,接受影響、創作。這也是他的畫何以比同時代中國畫家自由,不拘束的因之一。

一九二〇年徐悲鴻夫婦在巴黎時,與常玉時有來往。他們曾與當時在巴黎的張道藩、謝壽康等組成一個半玩笑半嚴肅的「天狗會」。一九二一年徐悲鴻因在巴黎生活不易,轉往柏林,不久,常玉也跟著去。徐悲鴻在一九二七年歸國,常玉則留了下來。一九三三年返國以後的徐悲鴻夫婦,再回巴黎籌辦「中國近代繪畫展覽會」,於二月間到時,也找過常玉,這時常玉,住在巴黎第十四區蒙巴納斯一個寬敞的畫室。徐氏夫婦曾借他的畫室來宴客。此時的常玉住在巴黎已十年以上,三〇年代認識他的人說,常玉在中國留法畫家當中已頗有名氣。那時他參加過「獨立沙龍」,以及一個他認為很「光采」的「杜樂麗沙龍」,特別是後者並不易入選。

第二次大戰以前,常玉曾短期歸國,不久即回巴黎。戰爭期中,大家生活都艱苦,常玉曾做陶器以維生,戰後,他在外國友人的安排下曾到過紐約,並開了展覽,大概有兩年之久,據他當年的鄰居帕契可夫(H. Pochkoff)太太說「常玉在紐約這段時間的活動相當成功。」常玉到了晚年生活並不易,帕契可夫太太說「常玉故去的前幾年,曾拿畫到大百貨公司寄賣。價格雖然不高,但有時也可應應急。否則他連養老退休金預付都交不出,也因此與法庭結上了緣。」常玉最後的一次展覽是在他家附近的一棟友人的公寓裡開的(以上具見陳炎鋒的「巴黎的一曲鄉思——常玉」一書)。可見他的藝事活動到了末期一點也不顯赫!

認識常玉的席德進說「常玉早年在巴黎幾乎成名了」,常玉未能真成名,可能與他鬆散的性格有關係,又認識他的另位朋友熊秉明說,常玉「逍遙樂天」這樣的人容易自足,但難以應付藝壇上那些華商的緊張的索求,所以他在名與利上都無所獲。可是在藝術上常玉是認真的,尤其到晚年他說「畫了四五十年畫,現在才懂得怎麼畫了。」如此看來,他在精神上則相當富足!

常玉在一九六六年去逝之後,作品成捆的出現在巴黎的拍賣市場,僅值數百法郎而已,最近幾年單張的已上漲至數萬法郎。他是中國畫家流落在域外一個典型的悲劇人物。他死後,在巴黎至少已有兩次個展,一在拉丁區的希也德爾畫廊(Galerie J. C. RIEDEL);一在塞納河邊的東方畫廊(Orient Galerie)。

常玉的畫受到馬蒂斯的野獸派之影響,但沒有野獸派的強烈和霸氣,相反的,給人一種軟弱和無力感,甚至病懨懨的。他的人體抽變得很有趣味,頭小身大,而腿更大,沾滿畫紙,很有「人體——風景」的相關意念。這種構想在那個年代是一種風氣,例如摩爾(H. Moore)、李普奇茲(J. Lipohitz)、貢查列斯(J. Gonzalez)等雕刻家,以及畫家勒澤(F. Leger)等的人體都有過,不過常玉不想西洋藝術家那樣作得堅定踏實!而是以一種放鬆的技法,逸筆草草地表現此一觀念。他的風景則另一種表現,景往往空曠而遼遠,有機的動物:象、馬等被縮很小很小,成為大宇宙中渺小的一個孤獨的存在。至於靜物——盆花,也有畫得比較飽滿富麗的,很有民間藝術的趣味,但更多的是枝葉蕭條,立在僅有少量泥土的盆上,背景往往空無一物,正像他漂泊異鄉的孤獨身軀,找不到廣厚故地的滋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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